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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長夜短的夏末秋初季候，一入夜，父親就會帶上那根彎把子的老獵槍和村裡的幾條壯漢去坡上的包谷地裡“守夜”。當時節，山裡常有野豬出沒，坡上夜深空寂的時候，白晝潛藏的野豬便傾巢出動，趁著夜色前來地裡蹂躪剛灌了漿的嫩包谷。山裡只能種包谷，包谷是山裡人的命。父親和壯漢們懂得日在包谷地裡最高處搭起一個高高的寮棚，只要在寮棚一站或一坐，那包谷地就一覽無餘。對父親來說，“守夜”是神聖的。他是隊長，前後一個月的守夜，父親老是牢靠的，村上壯漢們都是輪番的。

一個天空掛著下弦月的夜晚，我隨父親去山坡“守夜”。父親坐在寮棚裡，望著夜色中飄著縷縷清香的包谷林，像廝守一季牽掛，望著滿天閃爍的星斗，抑制不住地朝著幽幽的山谷狂叫了一聲，驚醒了山谷間寂靜悠悠的蜜夢。沒有絲毫睡意的父親，捲起了一支大拇指般的草煙叭噠叭噠地抽著，老遠就能聞到那濃濃的煙味。父親慢條斯理地說起了他年青時那動人的故事。

月升中天，包谷地裡靜得出奇，父親又點燃一支煙，自言自語地說：看來，徹夜會有野豬出來……果不其然，包谷地裡徐徐有了風吹草動的響聲，一隻大野豬帶著三隻小野豬，先是豎起耳朵探聽附近的消息，然後長嘴撅起三五株包谷頓然倒下，父親舉起那把彎把子老獵槍朝天放了一槍，野豬們立刻聞風而逃，月兒西斜，寮棚附近又是可貴的沉寂，父親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夜色中，鄉間的路彎曲而悠長，路的那頭，隱隱約約地飄出了一對男女甜蜜的低語，繼而有兩個身影在晃動。年華顛末許久的打磨之後，我才知道，是年邁和大嫂在約會。

起初，哥和嫂是在我們苗鄉一年一度的趕秋場領會的，偌大趕秋場上，牛高馬大的哥擠在一群穿著顯擺姿色的女人們傍邊，用手輕輕地扯了一下一個長得水靈靈女人的衣角，轉頭一望給哥一個甜蜜的笑，哥尾跟著就在場邊與她悄然地定下了相約的約定。哥和嫂的約會都在夜晚，每到約會的夜晚，哥老是早早地吃了晚飯，換上一身清潔的衣服，一頭黑髮梳得晃亮，火急切地前去赴約。哥放開腳步翻過一道坡，越過一個田壩子，約會所在就在大嫂家四周的山坡上，哪裡長滿了一地的狗尾巴草。狗尾巴草叢中有幾塊大青石，每次約會哥和嫂會都坐在大青石上，每次都是大嫂先到，有好屢次，先到的大嫂卻躲在狗尾巴草叢中，有意試探哥的耐性度，而別有心計的哥就躺在大青石上冒充睡著了。當大嫂簡直認為年邁真的進入夢境而輕手輕腳來到哥的身邊時，哥猛的一下將大嫂抱進寬厚的懷裡，夜色如水草為媒，直到月兒西下東方泛白的時候他們才依依不捨地分開。一個個相約的夜晚把兩顆年青的心融合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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