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家散文網:經典原創精美文章集合
當前位置:首頁 > 心情日記 > 正文

記憶裡那亮亮的眼神

時間:04-15 08:20 閱讀:
  現在在街上看到農民工是很經常的事情了。記得有一次在車站等車,天色尚早,車少人稀的,老遠就飄來了一陣歌聲,近了,是一輛老舊的自行車,騎車的男人,一身舊衣服,隱約可見上面的灰土痕跡,後座上的女人,圍著個花頭巾,兩隻手緊緊揪著前面男人的衣服,男人唱著的是一首流行歌曲,女人憨憨地笑著,都那麼快樂。和著拂面的清風,那一刻,我恍惚間覺得自己到了田間地頭了。
  每每看到農民工,總會令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我上初二的時候,快放暑假前,我媽家附近修建護坡,有好些民工——那時候都這麼稱呼農民工——來這裡打工。根據爸爸說,他們大都是來自莆田、福清那一帶的。其中一部分人專用板車拖挖下的土,沿著公路運到一里路以外的河邊傾倒。
  當時我和住在一幢樓的萍一起上學,上學時要走上一段的公路,所以幾乎每次上學放學都能碰見那些拖板車的民工。
  其中有一個三十左右的人,一張國字臉被曬得黑紅黑紅的,眼睛亮亮的,黝黑的脖子上老掛著一塊白毛巾,嗓門洪亮,很愛笑。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老是找話和我們說。他總是操著濃濃的莆田腔問我們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什麼“小妹妹幾點啦?”“小妹妹這麼早啊!”“小妹妹吃過啦?”“小妹妹幾歲啦?”等等之類的。問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就更亮了。 
  一開始還好,我們只是覺得他有點奇怪,但多幾次之後,我們開始煩他了,都怕碰見他,尤其是我,總覺得他看我的眼神特別亮,怪怪的,似乎不懷好意。於是,若是迎面看到他,我們就會繞到馬路的另一邊走;若是遠遠地看到他在後面,我們就會使勁兒快跑,生怕讓他追上。
  可越是這樣,好像就越是會碰上他。
  終於有一天,我們受不了了!
  我們決定,給他點顏色看看!
  週末到了。中午時分,太陽熱烘烘地照著。我和萍貓著腰,一腳深一腳淺地鑽進坑坑窪窪的工地。工地上很安靜,只有知了在不遠處的大樹上刺耳地嘯叫著。啊,正如我們已經事先偵察好的那樣,那些民工都到一邊的棚子裡吃飯去了。
  我和萍相視一笑——好極了,按計劃行事!
  貓著腰,我瞪大眼睛,按照白天觀察的結果——扶手的顏色和裂痕的形狀,終於找到了那個討厭的人的板車。好了,開始動手吧。
  在其他板車的遮擋之下,我和萍各在一邊蹲了下來,使勁地擰開板車輪胎的氣門芯。別說,比想像的要更費勁得多,但最終還是大功告成了!!
  聽著嘶嘶的漏氣聲,看著慢慢癟下去的輪胎,哈哈!我們那個高興啊!
  我們悄悄地溜了出去,手裡捏著戰利品,興奮地從背後的小路繞道跑到護坡頂上,忍住內心的得意,趴到土墩後面,俯瞰著下面事情的發展。
  一切正按照我們設計的那樣進行著。看,他們過來了,有說有笑,其中他的聲音還是那麼突出地亮。隨著他一步步地走近板車,我的心開始“砰砰砰砰”地大聲地跳動起來。心裡念著,拖啊拖啊!快點拖那車子啊!怎麼還不拖啊!
  終於,他動手拖了!只見他拖起板車就走,可是走了沒幾步,他停下了!他先是回過頭看了看,然後衝到癟癟的車胎旁,蹲下,手摸著氣門芯的位置,嘴裡大聲地用莆田話嘟喃著什麼。
  哈哈,他一定是在問,氣門芯怎麼不見了?
  終於等到了期待的一幕,我和萍再也憋不住了,放聲大笑起來。
  也許他聽到了,也許他猜到了什麼,從那以後,他不再“騷擾”我們了。遇見的時候,也只是看著我們笑一笑,就拖著板車過去了。
  只是覺得他的眼睛還是那麼地亮。
  不久以後,土方拉完了,開始砌石塊了,我們也就沒再怎麼見到他了。
  再後來,放暑假了,我蒙頭在家裡看書,不大出門,只是偶爾出去散步的時候會看到民工在那護坡上砌石塊,有一些民工在一條一條窄窄的圓木搭成的橋上來回地運著石塊。砌好的石岸也一天一天地越來越高了。
  有一天中午,一場大雨之後,工地上突然鬧哄哄的,有人在哭喊,還有救護車鳴叫著駛過。傍晚聽爸媽說出大事了,兩個民工在抬運石塊時,腳手架斷了,其中一個被石塊壓成了重傷。第二天,聽人講,他死在了醫院裡。又過了一天,他老家來人了,一個憔悴的女人,帶著個女孩兒,萍看見了。 
  後來,萍告訴我,他就是那個拖板車的人。
  接著,萍瞥了我一眼,低下頭喝了一大口開水,說:“那個女孩瘦瘦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和你……長得有點像。”
  那雙亮亮的眼睛從此留在了我的記憶裡。

頂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上一篇:然後的然後
下一篇:在心靈的窗口